【巍生】无疆13 抉择(下)
罗浮生饱饱地吃了一顿饺子，吴邪见他食欲这样好，也不禁多吃了几个。罗浮生吃完饭想帮忙收拾，被王胖子劝回房间躺着去了。王胖子又从厨房端了一碗饺子汤，慢慢挪着步子，要给罗浮生送去，经过桌子，吴邪扯住他的围裙，说：“你这是干什么？”
“原汤化原食啊。”
吴邪欠身又问了一遍：“我是问你，干什么对他这么好？”
王胖子挤了挤眼睛说：“我吧，一看见他就想起刚认识你那会儿，那时候你是真天真啊……”
吴邪撒了手，示意王胖子快走，他看着王胖子小心翼翼的背影，心里也泛起些涟漪。
午后不久，沈巍回到了吴山居，罗浮生和王胖子不知在玩什么，吵吵闹闹的。吴邪的房门半掩着，他坐在椅子上打游戏。沈巍敲了两下门，吴邪嘴里说：“等等、等等……唉，死了。”
他放下手机，招呼沈巍进来：“找我？”
“嗯，这一次，我只能求你帮我了。”
吴邪一看沈巍凝重的表情，心说：“这一次八成真的死了。”他定了定神，似乎做好了准备：“什么事，说吧。”
“你能带我下个墓吗？”
吴邪猛地站起来：“沈巍！你疯了？”说完，他朝外面看了看，把门关上，回身对着沈巍，小声质问：“沈教授，你一个搞考古的，要去盗墓？你这是什么行为？知法犯法！你究竟想干什么？别告诉我又是为了罗浮生！”
“是，”沈巍语带愧疚地解释道，“白老师让我在昭王墓里找些东西，她知道浮生的一些事。你之前说，有人已经被灭口了，一旦浮生也被控制起来，恐怕立刻就会步他的后尘。我只能答应白老师。”
吴邪气急败坏，压着嗓子说：“你答应她？那你就自己去！我已经金盆洗手了，你懂不懂！”
尽管吴邪的声音已经很低，可听在沈巍耳中，依然有如雷鸣，他垂头看着地面说：“对不起，我的确不该拉你下水，可我没有你的本事，我一个人，下不去的。”他吸了口气，又盯住吴邪：“不过……井然也会去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井然？”吴邪忽然扬起声调，立即意识到不对，赶紧闭嘴。
沈巍点头：“对，他威胁我要把浮生的行踪透露出去，还让我找你帮忙，我没有别的办法，对不起。”
吴邪抿着嘴，坐回到椅子上，脸色十分阴沉。沈巍不再开口，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吴邪的决定。
终于，吴邪苦笑一声：“看来，我又要重操旧业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别谢了，你去看看罗浮生吧，他中午吃了三十多个饺子，”吴邪斜睨着沈巍，“你饿他多久了？”
沈巍听出吴邪赶人的意思，识趣地走了。
吴邪从椅子上站起来，仰躺在床上，表情木然地思考着，从井然请他吃饭开始，便已经在酝酿着一个计划了，他查不出头绪，只觉得井然对他的态度有别于其他人，谦敬又亲昵，令吴邪有些迷惑。他想不通，井然已经经营到这一步，为什么不亲自来找他呢？吴邪翻了个身，可是如果井然真的来找他，他会答应吗？“师哥——”吴邪仿佛听见井然在喊他，忽然觉得这两个字分量太重了，像一种责任。
沈巍出了吴邪的房间，去看罗浮生，王胖子依依不舍地走了。罗浮生的眼睛滴溜溜地转，他斜躺着，床上摆着一摊纸牌，床单的绯红漫衍在他的脸上，显得气色好看许多。
“沈巍，你回来啦，吃饭了吗？”罗浮生伸手去洗牌，灵巧地翻转着。
沈巍看得一愣，随即问道：“伤口还疼吗？”
“不疼。”罗浮生暖暖地一笑。
沈巍忽然把一切机心都放下了，他慢慢说：“浮生，有件事，我想问你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罗浮生问。
“你去东江宾馆工作的事，为什么不能说出去？”
罗浮生没想到沈巍有此一问，他怔了一会儿，说：“我不清楚，是义父说这件事非同小可，他究竟怎么把我安排进去的，我也不知道，当时我的资料，除了名字都是假的。”
沈巍默然不语。罗浮生内心顿时生出一层疑云，疑云之外，又隐蔽着不安，重重叠压起来，令他无比惶惑。
沈巍感到自己这话说得不明不白，惹人生疑，于是找补道：“和白老师聊天，提到了你，我突然想起这件事，怕出什么问题，没事，今后小心些就行了。”
罗浮生大松一口气，他晃了晃手里的牌说：“我给你变个魔术。”
沈巍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。罗浮生得意地说：“我玩牌可是很厉害的，刚才胖爷还让我教他两手呢！”看沈巍一副期待的样子，罗浮生决心好好炫耀一把。
刚耍了个花哨的切牌，沈巍的手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，他顿时蹙起眉，朝罗浮生看了一眼，拿着手机往外面走。
罗浮生踮着一只脚，趴到窗口去看沈巍，他站在院子中央打电话，背朝着罗浮生。吴山居的小院在冬天尤为宁静，粉墙灰瓦，数段枯枝淡影，像写意的水墨，墙边不合时宜地堆了几个纸箱，受日晒雨淋，已经塌陷了些，轮廓却似一条画舫，便在寂寥之中增添了几分热闹。罗浮生忍不住拿出手机取了个景，将沈巍框在里面。沈巍打完电话，手垂在身侧，似乎在想什么，罗浮生喊他：“沈巍！”沈巍应声转身，恰好看向罗浮生举起的手机。
一张照片拍成了，沈巍走回来，罗浮生欢快地向他展示，他朝屏幕望了一眼，手微微动了一动，却什么也没做。
“有人在龙城想闯我家。”沈巍说。
“啊？”罗浮生的愉悦心情一下子消散了，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沈巍解释道：“门上的密码锁有警报设计，有人强行开门，会发消息到我的手机上，我接到后已经报了警。”
罗浮生问：“来得及吗？会不会有人发现你家里的东西？”
“东西倒无所谓，”沈巍忧心忡忡地说，“他们应该是想通过我来找你，找到吴邪也是迟早的事。”
“沈巍，你已经尽力了，我不怕。”罗浮生反过来安慰沈巍。
“新做的人皮面具很快就能到了，他们不会发现你的。”话虽这样说，但沈巍仍旧愁眉不展。
“唉……”罗浮生突然发出浩叹，“我早就做好准备了，我的日子从来是过一天算一天的。反正你再过几年就会离开，沈巍，其实你……倒也不用在意我还能活多久——”
“罗浮生！”沈巍听他这样轻言生死，顿时心头火起，强自压低声音，“迟瑞的信，你白读了是吗？他那样为你着想，盼你能平平安安，你却枉顾性命，你……你对这世界就没半点留恋吗？”
罗浮生被沈巍的气势所慑，顿觉自己矮了一头，他小声反驳道：“我只是嘴上说说。”
“嘴上说说？你明知紫玉吹毛断发，你还用它伤自己，要不是我略知医术，先帮你止了血，你连医院都撑不到。是不是那时你就存了死志？”沈巍想起罗浮生命悬一线的样子，越说越是后怕。
罗浮生畏畏缩缩地答道：“我只是一时冲动，其实我也害怕。沈巍……”罗浮生忽然将声音放轻，“你是怎么有勇气在自己胸口扎一刀的？”
沈巍看起来有很多话堵在喉咙里，他最后只叹息了一声：“对不起，浮生。”
罗浮生茫然不知沈巍在内疚什么：“你为什么突然道歉？”
沈巍扶住罗浮生，到床边坐下，拾起纸牌，在手里翻动，纸牌发出“唰唰”的声响。他缓缓说道：“这么多年来，我的确看淡了许多事，可是浮生，我也有私心，我也盼你平安，但你……你愿意怎样过一辈子呢？”
“我？我也不——”罗浮生忽然朝窗外瞥了一眼，西斜的太阳打在对面的白墙上，散出一层耀眼的光，他直视着沈巍说，“至少不能为了活命东躲西藏吧？”
沈巍的眼睛微微收紧了一下，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：“说得没错。不把盗墓的背后雇主一网打尽，始终不能安心，但这件事要从长计议。”他晃了晃手里的纸牌：“你的魔术还没变呢。”
罗浮生一听，当即雀跃着伸手去取纸牌，沈巍递给了他。这时，沈巍的手机又响了，罗浮生失望地瘫在床上。沈巍打开收到的消息，是一份罗浮生的基因检测报告。他收起手机说：“没什么，推销短信。”罗浮生又欢喜地坐正。
“你随便抽一张牌。”罗浮生说。沈巍照做了，抽出一张梅花9，罗浮生把它扣放回牌堆，朝沈巍一笑，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，沈巍轻轻转了一下头去看他的手，罗浮生突然鬼使神差地凑近，在他脸上亲了一下。
沈巍愣住，罗浮生嘻嘻笑着：“这是魔术环节。”他又拿起那张梅花9给沈巍展示了一下，再次扣回去。
“我要把梅花9放到中间，”罗浮生边说边做了，“吹一下，它就会到最上面来。”罗浮生朝沈巍伸出手，沈巍将信将疑地吹了一口气，扑到罗浮生手上，他忍不住缩了一下，又伸出来让沈巍翻开，沈巍就着他的手翻开，果然是梅花9。沈巍露出不解的笑容，他这一万年来，实在没研究过什么奇技淫巧。
罗浮生眉飞色舞地说：“看来我终于有东西可以教给沈教授了！”
沈巍虚心求教，罗浮生志得意满地说：“我趁你不注意时，又拿了一张牌放在梅花9上，然后用它代替梅花9，插入牌中间。”
沈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，扬起眉问道：“这个魔术，你每变一次都要亲别人一次吗？”罗浮生忍不住咧开嘴笑出声，他顺手切了几次牌。
沈巍突然说：“我想到一个主意。”见罗浮生疑惑地望着他，他犹豫了一下：“还需要些勇气。”
罗浮生立刻想到勇气代表着什么，他断然拒绝：“你又要用苦肉计？不行！”
“浮生，那个雇主藏得太深了，现在只有用你的身份才能引出他。你不能冒险，我却无所谓——”
“什么叫你无所谓？”罗浮生也发起火来，“刚才你还教训我，怎么轮到自己就不算枉顾性命了？”
沈巍正要分辩，吴邪忽然敲了敲门，他倚着门框说：“抱歉，你们喊得太大声了。如果有什么计划，可以算我一份。不然，等那个雇主缓过气来，恐怕连我也有池鱼之殃。”
罗浮生和沈巍对视一眼，一阵心慌，生怕刚刚口快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，一时两人都没搭话。
吴邪眉毛一挑：“怎么，两位打算孤军奋战？”
沈巍站起来往外走，说：“我们出去商量，还有……别的事。”
罗浮生也赶紧跟着，却因为腿伤，慢了一步，沈巍看他一眼，关上了门。吴邪喊了声“胖子”，王胖子把门一堵，将罗浮生困在了屋内。
“先商量哪件事？”吴邪问。
“昭王墓的事吧，”沈巍说，“我不想告诉浮生实情，先帮我瞒着他。那座墓，我还算熟悉，青膏泥和木炭都很厚，有积石积沙，从甬道进去是最容易的。白老师让我找的东西应该在中室，破墓门需要炸药。”
吴邪撇嘴一笑：“你是不是已经下去过了？”
“我看过勘探资料，当时没有公布。”沈巍解释说。
“我明白了。另一件事呢，你打算怎么引那个雇主出来？”
“我想用人皮面具假扮浮生，让他来找我。”
吴邪眉头一皱：“以前你从不肯做人皮面具，这次又是为罗浮生破例？”见沈巍不答，吴邪也不再调侃他，继续说道：“你的身手倒是足够应付，我再送你一件护甲，锦上添花。”
“什么？”
吴邪笑着说：“我亲手做的，可派过大用场呢。”
两人简单议定了一个李代桃僵之计，开始为下昭王墓做准备。
罗浮生倚在门内和王胖子较着劲，但是他腿上有伤，使不出太大力气，王胖子又占着体重的优势，罗浮生直如蚍蜉撼树，不久就累了，他只好换个战术。
“胖爷，我没力气了，咱们歇歇吧。”
王胖子说：“小浮生，哄谁呢？你胖爷我可不傻，你中午吃了那么一大盘饺子，我告诉你，别耍花枪，今天这个门，我是不会让你出的。”
罗浮生脑筋飞快地转了转，又说：“胖爷，沈巍瞒着我，一定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，我得拦着他。你想想，假如是小三爷瞒着你做事，你担不担心？着不着急？生不生气？”
门忽然松动了一下，罗浮生大喜过望，用尽全力一推，外头却没人抵着了。他的伤腿不灵活，收不住势，整个人向前扑去，沈巍和吴邪一前一后地正走过来，赶不及去救，门边的王胖子反应敏捷，一把抄住罗浮生，将他提了起来。
“哎哟！我这腰——”
“对不住，胖爷，真是对不住！我不是故意的。”罗浮生站稳之后一迭声地道歉。沈巍跑过去扶着他，也有些不知所措。
王胖子一边哀嚎，一边朝吴邪使了个眼色。吴邪立刻会意：“胖子，哎哟完了完了，你这要是瘫在床上，我可照顾不了你啊！”说着就去搀住王胖子。
王胖子捂着腰喊：“哎，我这命可真苦啊，好不容易把你带大了，这又来个不听话的，我——”
吴邪低声凶道：“你说谁呢你？”
罗浮生求助似的看向沈巍，沈巍疑惑地注视着越走越远的那两个人，转头对罗浮生说：“不然，你还是听话一点？”
罗浮生流露出一个认命的表情。他身后的门“嘭”地自己合上了，犹如一声棒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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